隱秘于蒼茫中的茶文明之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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隱秘于蒼茫中的茶文明之源

陸羽的《茶經》,這第一部中國乃至世界現(xiàn)存最早全面介紹茶的專著,自它問世以后便流傳世界千百年,并被每一個愛茶之人奉為不可不讀的經典。

在那個時代,陸羽已經竭盡所能地將他了解、考察到的茶之全貌記述了下來,然而由于陸羽所處的歷史時代無法讓他繼續(xù)往茶樹的發(fā)源地靠近,因此,這部《茶經》里,自然而然缺失了關于云南這一重要茶葉發(fā)源地的相關記述。

但這些過往并沒有在歷史中隱沒,幾千年來,雖然中國茶文明已匯聚形成一片燦爛浩瀚的海洋,然而溯源而上,這一條條匯聚成海的茶之河流的源頭,卻隱秘在蒼茫的云南大地上,它一直在那里靜靜流淌著。

劍川石寶山石窟的藏文題刻↑

“發(fā)現(xiàn)人世間愛茶之人愈多,飲茶之風日盛,以茶為生的人何止萬千,可是這世上,卻沒有一部茶的專著,我想要為茶著書……”在央視的節(jié)目《典籍里的中國》中談到《茶經》一集中,扮演陸羽的演員說著這幾句話,立志要撰寫一部分門別類專門介紹茶的《茶經》。

雖然這是現(xiàn)代人在節(jié)目中的演繹,但相信對于當時的陸羽來說,這種對茶的情懷,立志用畢生時間為茶立著的精神,一定是相同的。

陸羽一生與茶結下了不解之緣。陸羽是孤兒,被龍蓋寺智積禪師所收養(yǎng)長大。智積禪師好茶,陸羽在寺院常常為大師煮茶,學習茶藝,并從此開始與茶相伴一生。智積禪師為陸羽取名為“羽”,字“鴻漸”,即取“鴻漸于陸,其羽可用為儀”一句,陸羽也如其名,如同一只鴻鳥一樣,游歷于有茶的土地,并將這些信息如羽毛一樣,一點點累積,并最終在公元 780 年,寫成了流傳世界的《茶經》。

一片葉,遇水而成為茶飲,千百年來,不僅馥郁著華夏大地,也傳遍了全球,成為了世界三大飲料之一。而當我們看著那杯中茶葉,想知道它的來由與身世的時候,不會不記得,這本唐代《茶經》,這第一部中國乃至世界現(xiàn)存最早全面介紹茶的專著,愛茶之人無不讀之,習茶之人更是將它作為第一本入門書,它曾影響了多少愛茶之人,并成為世界三大茶書之一,也成為了一個茶文化的標桿與豐碑。

然而,當如今我們已經確認茶起源于云南瀾滄江中下游,是茶組植物的原生地,該地區(qū)的古濮人也是最早發(fā)現(xiàn)并馴化野生茶樹的民族時,卻遺憾地發(fā)現(xiàn),囿于當時的歷史時代,苦于政權的分裂、戰(zhàn)亂,文化交通的不暢,陸羽在他的有生之年,沒能一路向西南,來到茶樹的原產地云南,沒能親自考證嘉木實際是出自云南,也遺憾沒能讓云南茶、普洱茶的種種明確收錄進這本《茶經》之中。

發(fā)展至今的普洱茶,不僅是中國茶的重要組成部分,更在當今時代成為一種生態(tài)文明、歷史文明的代表。

因此,當我們站在云南長山大水之間,腳踏著孕育著茶樹的故土,享受著普洱茶活躍的生命力,看著普洱茶的歷史在邊地久遠地存在之時,不由得感慨,這流傳世界的《茶經》,應當還有半部遺留在了這片大地之上。但它并不是完全以文字記錄的形式存在,它流淌在瀾滄江中下游幾千年樹齡的古茶樹的根系之中;刻印在每一片在時空中漫長變化的普洱茶葉梗之中;表現(xiàn)在這片土地上種茶少數(shù)民族代代相承的生產生活和風俗習慣里;更活躍在茶馬古道的榮華與落寞之中。

這些故事的片段,是那樣古老的存在,不僅比《茶經》寫成的歷史時代更久遠,更隨著歷史的車輪轉動而延續(xù)至今。

想到這里,作為成長在茶鄉(xiāng)故土的我們,與茶產生了千絲萬縷聯(lián)系的我們,享受著茶葉饋贈的我們,便再也無法將這樣的“遺憾”放下。

早在《茶經》問世之前,在云南這片土地上,神秘的東方樹葉早已在這生長,這里的人也早已洞悉了茶樹王國的秘密,用他們特別的智慧與方式,將茶樹葉制成了可吃、可飲、可用的茶,還將茶樹馴化、培植,并在千百年的生活中編織出了無數(shù)絢爛多彩的與茶有關的故事與文化。

一切傳承至今,不斷累積成為一個埋藏著無數(shù)寶藏的世界,只待有人將它們慢慢發(fā)現(xiàn)、細細梳理。所以我們想做一番嘗試,希望開啟一個探索的大門,與大家一起慢慢撿拾起一個個片段,讓這遺留在邊地的半部《茶經》慢慢完整。

陸羽在書寫《 茶經 》之時,非常有前瞻性地將茶經寫得淺顯易懂、易于流傳。

沒有復雜的詞句與長篇大論,而是以最精簡的方式,將茶從源頭、種植、工藝及飲用等重要方面總結記錄了下來。他將《茶經》分為十篇,分別為:茶之源、茶之具、茶之造、茶之器、茶之煮、茶之飲、茶之事、茶之出、茶之略、茶之圖。在現(xiàn)在看來,已是對茶的各方面知識的高度概括與提煉。

在那樣的歷史時代,陸羽已經竭盡所能地將與茶有關的面貌完整地勾勒了出來。但也是由于時代的局限,《 茶經 》所呈現(xiàn)的,更是一種中原茶文化面貌與體系,與有著獨特歷史文化淵源的云南邊地茶文化雖然有互通之處,但也在很多關鍵的方面走向了兩個方向。

因此,云南茶,或者云南茶的典型代表普洱茶,生長和興盛于被山水阻隔的茶源之地,卻形成和保留下了自己獨特的文化體系與個性氣質。

陸羽追溯茶之源頭,僅短短幾行:“ 茶者,南方之嘉木也,一尺二尺,乃至數(shù)十尺。”但無論是在云南普洱市景谷縣發(fā)現(xiàn)的距今約 3540 萬年的寬葉木蘭化石,還是目前遍布瀾滄江中下游的“ 活化石 ”—— 品種多樣化的野生型、過渡型和栽培型古茶樹及其群落、對茶樹自然傳播路徑的科學研究等,都對“陸羽南方之嘉木在何方”這一問題有了科學且有力的回答。

除此之外,云南瀾滄江中下游地區(qū)的各個少數(shù)民族仍在以茶為生,從他們代代傳承的古老歌謠與傳說、使用的語言或文字之中,也能證明,這片土地與茶產生的聯(lián)系,已是非常的久遠。

在“ 之具、之造 ”等方面,云南的普洱茶更是呈現(xiàn)出了獨特的面貌。無論是在采摘方式、加工方式、制造工藝等環(huán)節(jié),都與其他地區(qū)的茶葉有了明顯的區(qū)別。在《 茶經 》寫成近百年后,公元 862 年樊綽所著的《蠻書》卷七,終于有了關于此的漢字記載:“茶出銀生城界諸山,散收無采造法。

蒙舍蠻以椒、姜、桂和烹而飲之?!备鶕?jù)普洱茶制法從古至今的技藝傳承與貫穿理念,或許能從這個“無”字推測出幾種可能。首先可以看到的是,云南茶的制法一定與中原地區(qū)有很大差異,甚至兩者是互不影響的,它們各有各的歷史文化成因;當時云南茶的采造法,或許沒有什么特殊工藝環(huán)節(jié),把茶葉采下后曬干而烹煮飲之;又或許那時的云南茶已有一定的從歷史上傳承下來的工藝技術,且與中原地區(qū)的制茶法相去甚遠,它的制法仍然較為粗野、少人工,因此也被看作是“無”法。

但無論印證的是哪種可能性,從目前傳承下來的普洱茶工藝來看,那種較為天然、少人工干預、保留茶葉活性的制茶技法和理念一直未變。

而這也讓普洱茶的生命力得以保留、延續(xù),才可能讓普洱茶在漫長的時空中不斷與微生物互動、變化,并足以積累起穿越幾十年、上百年的力量。當然,云南茶在歷史中并不是偏居一隅而完全與外界隔絕。

在陸羽出生之前,云南不僅早已有了茶葉的生產和貿易,而且云南的茶葉也已進入了西藏,成為了高原地區(qū)人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維生素來源。

在商貿的來往之間、在地域的交融之間,茶馬互市的來來往往逐漸走出了一條承載商業(yè)貿易和文化交融的茶馬古道,云南與中原地區(qū)也有了更多的關聯(lián)與互動。在茶馬古道的販運中,一片來自瀾滄江中下游的葉子被不斷帶向遠方,普洱茶有了更特別的形態(tài),其品質形成的秘密也在路途中被不斷發(fā)掘。

而通過與中原茶文化的交流,普洱茶自身也改善了工藝、走入了中原地區(qū),進入了皇室,最終“普茶名遍天下”。在“之煮、之飲”上,云南種茶、制茶、飲茶的先民,自古以來更創(chuàng)造、探索出了獨特的、適宜于當?shù)刈匀簧顥l件的飲茶之法,這其中許多的飲茶方式,如今不僅仍然保留在茶鄉(xiāng)少數(shù)民族的日常生活中,有的還“晉升”為世界文化遺產。

而普洱茶的飲用,也因為其自身的特殊性,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審美。它厚重的滋味,從多樣性風土里帶來的萬千變化風味,以及煥發(fā)在舌尖上那歷久彌新的活躍生命力,都讓它足以成為一個豐富、完整的品飲體系。

細細說來,這其中蘊藏著太多的故事與寶藏。當我們準備開啟這個話題的時候,內心也有著無可抑制的澎湃。幾千年來,中國形成了如此深遠、厚重的茶文化,茶文化也成為中國之精神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。毋庸置疑的是,所有的這一切都開始于云南瀾滄江中下游發(fā)源的這一片葉子。

幾千年來,它與這里的土地、與這里的人們融為一體,它也像江河源頭那樣,似涓涓細流不斷傳播向遠方,在經過的路途中,在歷史的演變中,它們在不同的地帶和時代匯聚成了不同形態(tài)的茶文明之河,最終形成了一片中華茶文明的大海。

這些遺落在云南土地上的歷史與文化,是中國茶文化完整圖景不能缺失的一環(huán),它就像一首源頭之歌,是一個千萬溪流匯成大海的故事,它值得被更多人了解、知曉。

因此我們其實也是借著陸羽的《 茶經 》的先導,嘗試著以《 茶經 》為坐標,向前向后去追溯屬于云南茶、普洱茶的過往與現(xiàn)在。也希望與每一個深愛云南茶、深愛普洱茶的人一起,慢慢把中國茶文明的歷史文化圖景構建得更加完整,這是我們的情懷,更是我們身上的責任。

原文刊載《普洱》雜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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